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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九章打仗這件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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睡在黃丫隔壁鋪子的一個丫鬟聽不下去了,拉開床幔對外頭說:“你黃丫姐姐不在,你嚎破嗓子也沒人聽見。”

秋萍不信,她沒給人做媳婦,但是臉皮子比小媳婦還要厚了,在宋偲身子底下什麽浪賤樣子都做出來,她現在才不管會不會被人戳脊梁骨說她沒骨氣沒皮臉。

她抱著門檻不撒手:“姐姐別誆我,黃丫姐姐要不在,能上哪裏去?”

那丫鬟氣得翻了個身不理她,秋萍接著在門口哭,嗚嗚咽咽的,像是貓叫春,鬧得隔壁屋子的丫鬟點了燈披了衣服出來,她們不罵跪在歪頭哭魂的秋萍,專門罵屋子裏頭睡著的人。

“這心都是石頭鑄成的,你求她做什麽?”

“她恨不得我們各個都死了好,她一個人伺候姑娘,什麽好事都她占了。”

黃丫屋子外頭圍了一圈人,各個都披著衣服披頭撒發,手裏舉著盞煤油燈在窗戶底下晃,她們都是姜家的“老人”,打小生在姜家,吃姜家米長大,給姜家歷代主子端屎端尿。

“她讓你去哪兒你去哪兒,明兒你回了咱姑娘,看她怎麽說!”

一個丫鬟把帕子遞給秋萍擦臉,秋萍抽噎兩下,接過帕子擦了一把臉,還回去的時候帕子都濕了。有丫鬟打著燈籠彎下身子去看秋萍的臉,果然一雙眼珠子腫成魚眼,看人都是用下眼皮看。

“噢喲了不得,你的眼睛怕是哭壞了。”人群裏有人把秋萍扶起來:“在這兒吹冷風做什麽,說不定人家在裏頭偷笑呢。累著自己倒稱了她的心意,咱們走,不受這口子窩囊氣!”

這時候黃丫牽著個嫩臉的丫鬟回來了,眾人嘩啦一身全都散開了,最後走的那幾個跑不了,笑嘻嘻地湊上去請安:“姐姐伺候姑娘回來了累了吧?我給姐姐打水洗腳?”

秋萍心裏冷笑,原來各個都知道黃丫今兒值夜伺候姑娘,才敢在這兒幫她說話。

黃丫沒瞧見秋萍似的,把邊上的鵲娘拉到人前,用燈籠在她身上臉上照了下,對在場的人介紹,趕明兒她就在咱院子裏幹差事了。說完就住了嘴,兩只眼睛落在鵲娘身上,讓她自己說。

鵲娘聲音細如蚊聲,兩只手交叉放在身前,要多規矩就多規矩。

大家都長了眼也不是睜眼瞎,鵲娘跟秋萍兩人一比,從頭到腳哪一個不比秋萍強,都服了氣,笑容滿面地上去跟鵲娘說話。

有人巴結黃丫說:“姐姐真是勞累,大夜裏還忙著往咱院子裏帶人。”意思是,誰知道你是不是收了人好處,白天裏不敢明目張膽怕被人戳脊梁骨,做賊只能半夜偷著來。

黃丫也不解釋,哼哼一笑,扭過頭跟鵲娘說話:“但凡有誰給你臉子瞧,讓你穿了小鞋,你就告訴我。”

鵲娘訥訥的,小聲地說了句“是”。

其他丫鬟們笑道:“哪裏敢欺負姐姐的人。”

黃丫眉開眼笑,可是眼裏一點歡樂都沒有,慢條斯理地說:“甭跟我當面做人背面做鬼,咱誰也不說虛話,今兒我話撂下了,誰要是敢動別的心思,不好好伺候主子,專程在下頭琢磨些別的事兒,揭你一層皮算是輕的!”

話說到後面就沒了意思,天天都是唬人的這套,一群人臉上掛著笑規規矩矩地福了個禮各自散了回房。

秋萍一個勁兒沖鵲娘使眼色,她不知道是大姐的意思,還是有什麽別的變故,她是留是走?

鵲娘壓根沒往她這兒看。

人都散了,黃丫看了眼秋萍:“你杵這兒做什麽?明兒趕早,收拾你的破爛滾蛋!”

話說的厲害,沒嚇著秋萍,鵲娘重重打了個哆嗦,黃丫拉過她的手捏了捏,秋萍看在眼裏,一個心浸滿了醋,整個胸口都泛著酸味兒,她早就把鵲娘恨上了,小賤蹄子在外頭跟她搶男人就算了,連差事都給搶上了。

她什麽不比這個鄉下來的丫頭厲害,她說的一口漂亮的金陵話,她鵲娘會?她擺出去,就是姜家的門臉,面子。就鵲娘這樣的,小模小樣,穿了綾羅身子抖一抖還能點出來三斤黃土。

這樣的人來伺候姑娘,怕是黃丫瞎了眼!

她心裏想再跪下來求黃丫,哪怕認她做親娘,以後俸祿都給給她都行,可是一雙腿不聽使喚,她在外頭有了男人就不樂意被人使喚了。總覺得自己有了靠山,後頭有人給她撐腰。她兩條腿朝外頭邁了出去,身子還沒來得及轉過來,反正明兒就走了,她吸了一口氣狠狠朝鵲娘臉上啐了一口,罵她不要臉!臊狐貍!

黃丫就等著看她出錯呢,以為這丫頭有多沈穩,這下就繃不住了,她以為秋萍就是氣鵲娘搶了她的位子,把她給擠了出去,卻不知道裏頭還有宋偲這一層的關系。

“二半夜裏主子們都歇下了,你扯著嗓子是要吵醒主子嗎?”黃丫臉往下沈了又沈:“得了,明兒你也不用走了,先領二十個板子,打完了要是能走,就麻溜兒滾。走不了,就再養兩天傷,這幾天多出來的例銀從我這兒扣,就當我養的一條狗!”

鵲娘心裏頭虛得很,她跟著黃丫進屋子裏,黃丫拉她上炕:“姑娘說的你也都聽見了,以前的事兒別想了,誰都不能把你怎麽樣。”

鵲娘憋了一路的眼淚突然就決了堤,黃丫拍拍她,讓她趴在自己懷裏哭,她不說自己和姑娘一起被關在營子裏的事兒來安慰她,她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覆:“咱家姑娘是好人,你待她好,她肯定不會虧待你。”

鵲娘也不知道為什麽就這麽難過,一半兒是委屈,別的更多的是說不出來的感受。

她沒敢說,她最怕的是大姐兒再找過來,讓她偷偷害二姑娘。

她在大姐跟前伺候著,她知道大姐有多恨她小姨,夢裏喊得都是要了小姨的命。

黃丫夜裏回來這麽晚,是姜如意特意給開了小竈,讓竈屋都燒了一壺熱水,專門用來給鵲娘洗澡換幹凈衣裳。

鵲娘是姜如意親自從大姐兒來領回來的,順口多一嘴的事兒,她去大姐那兒坐坐聊天,鵲娘抱著茶壺過來給她添茶,她笑瞇瞇看著鵲娘,說:“好嫩的丫頭,倒是投我的眼緣。”

大姐兒門臉功夫做的比她親娘強多了,換做是大姜氏,姜如意就不會來這一套了。

大姐兒腦子一熱,也不信姜如意臉皮這麽厚直接能把人要走。

她說:“小姨要瞧著好,就拿過去用。”

姜如意客氣都不帶一下,歡喜道:“那我可就收下了!”

人都走了半盞茶的功夫,大姐還沒緩過神兒來,邊上的丫鬟說:“沒準待會兒鵲娘自個兒又跑回來呢?”

一路上鵲娘悶頭走路,姜如意本來是慢悠悠的走,看著丫頭嚇壞了,只顧著把勁兒往腿上使,幹脆也不問話,當小跑減肥了。

結果到了屋子的時候三人都出了一身汗。

姜如意坐下,讓鵲娘也坐,鵲娘兩只腳往裙子底下縮了縮,揪著手指頭不敢擡頭,話也不敢說。

姜如意笑容滿面,她覺得自己在錢昱面前都沒有笑得這麽慈祥過。

肯定是生了孩子母性大發,保護欲爆表啊。

上回黃丫李福氣兩人唱雙簧,把鵲娘的事兒說給她聽了,李福氣木頭疙瘩一個的人,都不知道自己語氣裏充滿了痛惜。

“也不知道便宜了外頭哪個混賬!”說完都忘了冒犯主子,屏風那頭黃丫瞪了他好幾眼也沒感覺。

姜如意就讓李福氣放手去查,看這個喜鵲什麽來歷,怎麽混得這麽慘,照理說,外頭男人瞧見大戶人家的下人,都是敢看不敢吃的。再說了,丫鬟們出去一般都是成群結伴跟著嬤嬤婆子出去采辦東西,哪裏就這麽容易得手了?

李福氣查了鵲娘的身世,回來一字不落地說了,說鵲娘死了幾個哥哥幾個妹妹,說她娘家人差不多都死絕了,那個村子裏的人多半都餓死了。她被賣出來,反而還活了。

姜如意聽完眼圈就紅了,為了給自己積德也好,聖母心泛濫也好,她不忍心再讓鵲娘受這樣的委屈。

她拿這事兒問錢昱,錢昱聽完也跟著沈默,看面前的人哭得淚眼氤氳,嘆了口氣,小女人心腸軟,隨便一個可憐人都能把她的淚給勾出來。

結果姜如意說了一番讓他心胸震蕩的話。

她說:“仗打得這麽兇,上頭的人爭來爭去,今兒是這個縣太爺,明兒又換了第二個,他們打夠本了,沒了糧食就兩手一攤,笑嘿嘿地裝模作樣地給老百姓要,說是充軍糧,以後是要還的。老百姓要不給,他們臉一變,我們出生入死不要命了提著槍往前上,還不是為了你們!這點兒覺悟都沒有!”

“就從借變成了明搶,老百姓日子越大越窮,青壯年都被抓去當了壯丁,留下些老人孩子,女人就得下地裏幹活。說不定還會被地主官老爺瞧上給抓走了,人家還說‘好好的娘姨不去做,非得在地裏頭啃泥巴讓人把你當牲口使喚啊?’把人家弄得妻離子散,還說是接她去享清福。”

跑題了,她偷偷看了眼錢昱,他聽得專心,一時沒把這事兒把他自己身上想。

她也是被強搶過去給他做了小老婆的。

不過她話的意思是:“村子裏勞動力都沒了,老人小孩都得餓死,沒死絕的再來一場仗,當兵的缺了人手,八十歲的八歲的都得扛著刀去送死。人越打越少,只要仗接著打,鵲娘這樣的人就不會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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